阿福紧锁着眉头,今晨天刚蒙蒙亮,他家大人就吩咐他去请大夫,起初他还纳闷,待看到门后那件浸透鲜血的衣衫时,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火急火燎地请来大夫,亲眼见到大人肩头那两道伤口时,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看着他们家大人还在用受伤的右手写字,阿福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劝道:\"大人,大夫特意嘱咐了,您这伤得好好将养,万万不可再劳神费力了...\"
沈青和笔锋一顿,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那眼神虽平静,却蕴含着无边的冷意,让阿福立刻噤了声,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阿福在心里暗自盘算,要不...偷偷去告诉孟娘子?毕竟这府里,除了夫人的话,也就孟娘子能劝得动大人了。
他正想着,外头突然想起急促的敲门声,阿福想着他方才去请大夫的时候,顺便去詹士府告了假,这会儿会是谁来?结果刚听到来人说的,便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书房,躬身禀道:“大人,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急召。”
沈青和闻言抬眸,迅速搁下笔,沉声道:\"取官服来。\"
阿福手忙脚乱地伺候着更衣,抬臂的时候,不甚牵扯到伤口,沈青和眉头微皱,却并未出声。
此时,詹士府的人正等在宫门口,看到沈青和过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沈大人可算来了!说来也奇,平日太平无事,偏生您今日告假,陛下就突然驾临东宫。”
\"出了什么事?\"沈青和步履如风,官袍下摆随着走动上下翻飞。
属官小跑着跟上,压低声音道:“方才陛下突然莅临东宫,要考校太子学问,我等在外头候着,起初还平静,后来不知怎的就吵了起来,然后就听到陛下说宣你过来,隐约好像听到有说什么小麦什么的。”
沈青和脚步微顿,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整了整官帽,深吸一口气迈入东宫大门。
他垂首趋步入内,余光瞥见年仅八岁的小太子站在屋内,虽说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瞧着十分稚嫩,但一身杏黄色龙袍外加神情清冷倨傲,瞧着颇有几分气势。
沈青和目光直直盯前方的地板,朝御案后那道明黄身影深深俯首:“微臣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永宁帝的声音从高处落下,沉如钟磬,沈青和抬眼时,正见天子执朱笔正在写些什么,作为臣子,他自然不便多问,只等永宁帝写完后,才开口问道:“沈爱卿,是你与太子说的,小麦亩产可达四石?”
\"回陛下,\"沈青和躬身答道,\"确是臣与太子殿下所言,若改良耕作,选育良种,小麦亩产最高可达四石。\"
永宁帝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华璋啊华璋,朕原以为你是个无所不知的百晓生,没想到也有你不懂的事。\"
原来方才永宁帝心血来潮,亲临东宫考校太子功课,起初太子对答如流,让龙颜大悦,可谈及农事时,永宁帝却皱起眉头:“信口胡说,即便是上等年景,小麦亩产也不过两石,何来四石之说?”
八岁的小太子被考校学问时,还有些紧张,可说起这事却极为坚持,攥紧了衣角不肯退让,\"父皇,儿臣绝非妄言,只要改良耕作,选育良种,一亩地的确可产出四石小麦。\"稚嫩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永宁帝见他如此固执,更加生气,\"一派胡言!朕躬耕陇亩时,你还在襁褓中吃奶呢!是朕知农事,还是你这个连宫门都没出过几回的黄口小儿知农事?”
殿内一时剑拔弩张,这对相差二十余岁的父子竟在御前争执不下,永宁帝龙颜震怒,太子却倔强地仰着小脸寸步不让,这才有了急召沈青和入宫之事。
沈青和躬身一礼,声音沉稳而坚定:\"回禀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亩产四石并非虚妄,而是臣家乡青石县确有其事。\"
永宁帝见他神色坦荡,不似信口开河之态,当即正襟危坐,龙颜肃穆:“是何情况,细细说来。”
“臣的家乡青石县,三年前辟了一块试验田……”沈青和一点一点将沈家村村民如何从普通种子里选择良种,用不同的施肥方法分块种植的事情一一道来。
永宁帝凝神静听,眉宇间的威严渐渐被惊讶与欣喜所取代,待沈青和禀报完毕,天子抚掌而笑,声若洪钟:\"既有如此利国利民之事,爱卿为何不早早来报?\"
沈青和恭敬一揖,解释道:\"回禀陛下,此事臣也是从家书中偶然得知,至于具体的耕种之法、选种之要,臣尚未完全掌握其中关窍,实在不敢贸然上奏,只因确有其事,前些日子与太子殿下闲谈时,才顺口提及。\"
方才还一脸倨傲的小太子,此时忍不住微微抬了抬下巴,脸上颇有一种\"我就说吧\"的得意神色。
永宁帝沉思片刻,忽然转向一旁的秉笔太监:\"朕记得平阳郡守汪衔前些日子调任回京,他可到了?\"
太监躬身答道:\"回禀陛下,汪大人昨日已抵京,还递了请安折子。\"
\"好!速宣汪衔进宫!\"他转向沈青和,眼中精光闪烁,\"既然此事出自青石县,想必汪衔最是清楚,待他来了,爱卿可要好好与他印证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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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婉音刚踏进房门,就瞧见汪衔正着急忙慌的换着官服,不由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临近年关,不必上朝么?”
汪衔系着腰带的动作一顿,转头温声道:\"方才宫里突然来人传旨,命我即刻进宫面圣。\"
他见宋婉音眉间满是忧色,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放心,想来不是什么大事,你在家照顾好蔓蔓,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