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浓雾好像四面墙，将他紧紧包裹在其中。

他抱着自己剑坐在地上，这雾总不能永远不散，他就这样等着，看看这镜中有什么幺蛾子。

这镜中出了他之外，还有言幸。

言幸垂着头，一头长发铺了满身。

施清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了多少年，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百年。言幸终于醒了，他将头发拢在身后，拍了拍施清肩膀：“来，你跟我来吧。”

施清怕他丢下自己，一步一步紧紧跟着，开口问道：“仙君，您可是里竹苏式言幸言长老？”

言幸回首，微微一笑，使人如沐春风：“正是，小仙君是何人？”

施清作揖：“在下西黄之山施清，师承孟如归。”

言幸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施清跟着他，周围不再是浓雾，而是一幅一幅的画面，他跟着言幸走了好久好久，终于到了一扇竹门前，言幸拉开门。

那一瞬间，施清险些被刺瞎狗眼。

等他再度睁开眼睛，没了，面前什么人都没了。

流水直下，风响树动，施清站在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头上，身后是一帘飞瀑。

有只新学飞的麻雀冲着他飞来，施清下意识一躲，麻雀从他的胸口处穿过。

施清看了看自己的手，蹲下用手接水，只见水面毫无波动。

他又看了看，水面上没有照出自己身影。

自己是虚无的？

那是不是可以裸、奔了？

有个穿着白衣，腰间佩玉的白衣少年从石头上踩过，施清本来就无事，便一路跟着那个孩子往前走。

分花拂柳，这里竹山的花可真多。

那个孩子站在一间屋子下面喊道：“言长老，我还是想拜你为师。”

里面出来一人，施清看了一眼，那人正是还活着的言幸。言幸手里抱着本书，眉眼之间温柔至极，他摸着孩子脑袋道：“我曾经说过，这辈子只收李庭安一个就够了，少主来的晚了些，请回吧。”

那孩子拉起言幸右手，往言幸手心里放了一朵风铃铛，风铃铛在他手中握得有些久了，两边都呈现出一种蔫蔫黄色。

言幸手中带着些薄茧子，被这样一碰，酥酥麻麻的。

李庭安从里面伸出脖子来道：“苏澈，我师尊说了不收就是不收，你还死皮赖脸的在这里做什么？”

苏澈听了这话，眼眶红了一圈：“我没有，我也是诚心来拜师的，言长老不愿意收我，那我便过几日再来一趟。”

“我总觉得言长老一定会收我的。”

苏澈恋恋不舍离开，李庭安哼了一声，又问道：“师尊，你到底为何不收他。”

言幸将那朵风铃铛挂在李庭安耳朵上：“没有为什么，咱们继续。”

李庭安嘟嘟囔囔：“师尊肯定是怕他娇气，他天天在屋子里面，跟在温室中一样。”

那时候两个人都小，言幸实在无法跟他们两个解释什么叫天命，又什么叫不可逆天命而为。

苏澈前前后后去了十七次，手里的风铃铛变成了迎春花。

他手里捧着迎春在春雪中站了一宿，言幸终于将他收下。

这个幻境中的场景几乎全是细水长流，施清看着他们三个黏在一起，看着少年长成青年，看着苏澈鼓起勇气对着言幸说喜欢。

“喜欢？”

听着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言幸竟然只是愣了一下。

施清摇摇头，心想这要是孟如归只怕是要拿常寂把他一剑捅死吧。

言幸笑道：“我是你师父，你喜欢我也是对的，不过我觉得你把喜欢换成别的词要更好一些，比如说尊敬，敬重，你觉得这样是不是更好些？”

苏澈摇摇头，固执道：“他们说这应该叫爱，可是我觉得爱说起来在嘴里太黏腻，不如喜欢这两个字，干干脆脆，利利索索。”

言幸失笑，笑到眉眼弯弯，他摸着苏澈肩膀笑出了眼泪，顺便将苏澈禁足。

施清摇摇头，你看看，这是多么多情的年纪，十八九岁，哎。

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十九岁的青年。

幻境中一阵波动，施清回头，看到了孟如归。

施清惊喜道：“师尊？”

孟如归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大步走向苏澈，去看苏澈手中的东西。

那是上书十六卦，四卦吉，四卦中吉，四卦凶，四卦大凶。

苏澈抱着签筒念念有词：“祖师爷在上，信徒求问能不能追到师尊，与师尊白头偕老？”

十六卦落，大凶。

签文显示，一切如愿，却是大凶。

孟如归看着苏澈一遍一遍推演，这卦怎么看怎么不对，若是心愿达成，又怎么可能是大凶呢？

而且，苏澈什么时候达成的心愿，他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