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看不清楚,又将烛台移近了些。橙色火光跃动,打在雪雕般的脸孔上,柔软了冷峻地线条。指腹随着光影变化,轻轻勾勒,抚过眉眼,脸颊,模糊的轮廓变得饱满,真实
独自玩了会儿,孟瑶又凑近些。蓝曦臣鼻尖呼出的热气,充满馥郁的木兰香,温热湿润,扑在脸上暖暖的,痒痒的。一时心跳得厉害,不自觉地又靠近几分。直到一声亲昵的:“阿瑶”
孟瑶猛地缩回脖子,与蓝曦臣拉开距离。是了,这样的情深款款不属于他。攸地有些羡慕,又有些害怕,还有些...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情愫
窗户被跟木棍支起一半,秋风从狭长的窗缝吹入,莲蓬的清香充满船舱,温暖又惬意。小船随着水流颠簸摇曳,幅度很小,晃得孟瑶昏昏沉沉
迷迷糊糊中,有人将他平放下,让他枕在温软的枕头上,似乎还替他遮去明亮的日光。舒服地转个身,摸到温暖的锦被,又似乎比锦被结实,有弹性,还有淡淡的木兰香。孟瑶一把扣住,安心地陷入沉睡
再睁开眼时,没有嗅到熟悉的木兰香,也没有看到其他人。撑着坐起身,孟瑶揉揉眼睛,仔细打量起周围。屋子不大,正中间摆着一张小方桌,桌上的窄颈花瓶中插着一束不知名的小黄花。左边靠窗的地方有一张木榻,榻上躺着他的苍龙琴。门被一面屏风挡住,屏风上是酒店里常见的山水画,笔势、气韵都属下乘,好在不影响整间房子的布局。
孟瑶起身推开窗,窗外夕阳西下,火云烧红了大半片的天空,楼下街道上的行人似乎无心欣赏这份壮丽,匆匆忙忙地奔走。也不知道其余人都去了哪,正巧肚子也有些饿,孟瑶穿戴整齐,准备下楼向小二打听一下,顺便要点吃的。
才走到房门口,一道劲风堪堪从脖子擦过,在门板上留下又深又长的剑痕。还没来得及伸手拉门,又一道劲风从身后回扣在脖颈,孟瑶连连后退,背部撞到屏风,脚下被绊住,跟着屏风向后倒,劲风刮过头顶半束的发髻,打在身后的白墙上
孟瑶喘息未定,厉声道:“藏头露尾,鬼魅行径”
又是余家别院出现的神秘人:“哦?难道金宗主来青州不是找我的?”
孟瑶没想到这人如此直接:“难不成江家内应是你的安排?”
神秘人:“金宗主早就猜到,何必有此一问”
孟瑶稳住心神,撑着散落的屏风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瘸一瘸地走到桌边,慢慢地坐下,又倒了杯茶水,给自己压压惊:“看来阁下很了解江宗主”
神秘人:“哦?”
孟瑶:“难道不是阁下故意命人留下信,引诱江宗主来的?阁下深知江宗主嫉恶如仇,痛恨背叛欺骗,潜逃内应只需留下蛛丝马迹,他必定追踪而来。既然人已经到了,那么接下来,阁下想怎么对付江宗主呢?”
神秘人:“江澄?不过一个虚妄的仁义之士,让人看得恶心,对付他,何须我多费心思。不过,金宗主的玲珑更胜从前,我到真有几分不舍”
孟瑶故作好奇:“哦?阁下如此欣赏金宗主,到是难得。只是可惜了”
神秘人:“可惜什么”
孟瑶:“据我所知,金宗主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身死,可惜阁下这个心心相惜之人,出现得太晚。第二,街头巷尾都知道,金宗主杀妻杀子,做尽不义事,可惜欣赏错人”
神秘人放声狂笑:“哈哈哈,金宗主可真是让人意外。从前不顾正邪,如今倒是学起那些虚妄之人,满口仁义”
孟瑶略有愠色,声音中也带上几分火气:“如你一般,肆意夺人性命便是真实?”
神秘人不怒反笑,几分讥讽,几分动情:”若为那人,染满鲜血又何妨?上一世,金宗主说这话时,可痴情的紧。重活一世,什么都忘了?”
孟瑶胸口猛烈跳动,脸上再也挂不住,震惊又质疑地问:“重活....一世?我吗?”
不等神秘人回答,又言辞凿凿的否定:“不可能,我不是金光瑶。你又如何证明?”
如若是金光瑶,为何蓝曦臣和金凌都没有认出来呢?如若是,为什么这三年过得风平浪静?如若是,为何...为何...
不明缘由的抵触和逃避,孟瑶暗自穷尽所有理由反驳,可失去的记忆还是让这些理由变得苍白,让他不住地心慌。耳边仿佛可以听到世人恶毒的咒骂,仙门百家浩荡的声讨,还有蓝曦臣那声浓烈得化不开的“阿瑶”
神秘人:“证明?金宗主跟我走,让我证明给你看,如何?”
周围空气陡然凝固,闷雷声滚滚,天边火云像锅里沸腾的粥,炙热烫手,远远地压过来,从细长的窗隙涌入,翻滚搅动。身后却是千年冰封,冰雪寒霜。仿佛烧红的烙铁和千年寒冰做成的桎梏枷锁,同时按在孟瑶的身上,束缚住手脚。四肢百骸渐次被剥离,剔骨抽筋的痛不过如此。耳边一个声音,遥远又熟悉,不断重复:“来吧,跟着我走”
用力掐着掌心还未痊愈的伤,拼了命地咬紧唇瓣,腥锈味充满口腔。他记得蓝曦臣说过一定会来救他,所以他咬牙坚持,心中只剩一个念头:不可以放弃。可惜身体已经不由自己控制,每一次费力的呼吸,都在昭示蚍蜉撼树的无能为力。神魂渐渐被抽离,轻飘飘地浮在半空
电光火石间,幽咽却霸道的萧声从门外横扫而来,疾风劲雨,破除禁制,涤荡一室的炼狱地火
神秘人似乎并不打算纠缠,鬼魅地笑过后,胸有成竹地留下一句:“我们后会有期”,再次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