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江小天坐在机场的候机厅里。

她两眼空洞地盯着手机屏幕。

郑秋雁带着个保镖，赶了凌晨的飞机跑过来。

江小天早上醒得早，本想下楼买点早餐，却被不由分说地弄到了机场。

在机场好像犯人一样的被看了一天。

就像现在，左边坐着郑秋雁，右边坐着那个保镖。

简直荒诞。

她问郑秋雁为什么如此强硬地要把自己弄回家，郑秋雁却惜字如金，现在正在闭目养神。自始至终，郑秋雁给的解释只一句：“有你不知道的苦衷。”

江小天快要疯了。

又是你不知道的，你不知道的，你不知道的。

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了。自己就像个随意揉捏的物件一样，不能说话，不能反抗。

还什么都不能知道。

徐蓝现在怎么样了？

自己就这么，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江小天满脑子想的都是下了飞机怎么在偌大的池砚市找到她。

这时，乘务人员推着小车来了。上面有些放着一堆饮品。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可乐。”

江小天从想象中被惊醒。她往右边一看，过道另一边那人的侧脸很是眼熟。

吴家羽出于工作，不得不今天赶回去。他的手只做了简单处理，此刻疼得要命。他用四根指头取过乘务员手里的纸杯时，正好也看见了对面的江小天。

两人一对上眼，都认出了对方。吴家羽突然报复性地一脸□□，往江小天这边趴了趴，拿手捂着嘴，好像怕别人听到似的。

他说：“没想到你那朋友看着脾气挺爆，脱了衣服还是很听话的嘛。”

江小天愣了。

她脑子里很快就闪出徐蓝昨晚一身狼狈推开客栈门的样子。

江小天的瞳孔逐渐放大。

“乘客您好，请问你需要什么喝的吗？我们有可乐、雪碧、果汁——乘客！”

谁都没反应过来，江小天猛得起身抢过他手中那瓶开了盖的可乐，从吴家羽的头顶上倒了下去。

江小天疯狂地用可乐瓶子砸他的头，可乐溅了周围人一身。

郑秋雁被惊醒了，和乘务人员一起忙拉住江小天。

但江小天两只眼都红了，拳头和脚都往吴家羽身上招呼。吴家羽两臂撑在头顶挡着，赶紧吆喝：“干什么呢怎么没人管啊！”

狭小的走廊里一阵骚乱。

“这位乘客，您再这样我们要叫乘警了！”

江小天什么都听不见，只是发了疯一样地想要打吴家羽。她没打过人，像只笨拙又疯狂的幼虎一样，胡乱往吴家羽身上招呼，最后强壮的保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按到靠窗的座位里。

郑秋雁从没见过女儿这副样子，她瞪大了双眼训斥她：“你干什么呢？！”

“你别跟我说话！”江小天吼回去，眼里已经含满了泪水。

她绻在窄小的座位里，捂着脸哭了。

她哭得声音不大，但是那声音听起来那么痛苦。

经济舱里有小孩的吵闹声，有手机里正在播放着的视频的声音，还有广播的声音。

还有一个成年人的哭声。

前后左右的人都偷偷往这里瞟，想看看发生了什么。郑秋雁拿手挡着脸，皱紧了眉头训斥江小天：“你这是要做什么？丢不丢人啊你？”

前后的人都在看江小天和她，郑秋雁恨不得钻到座椅下面去。她低着头偷偷瞥江小天：“那人怎么了？”

江小天不说话，她咬着牙，看着外面，杂乱的云缓慢划向后方，看得她头晕。

不管郑秋雁怎么拽她、问她，江小天到下飞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飞机到池砚的时候，游客陆陆续续地下车。吴家羽走在江小天前面，和赵虹说笑着。江小天不想看他，但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钉在他身上。

江小天的手一直微微颤抖。

到家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

郑秋雁拿钥匙拧开门，问江小天：“你饿不饿？”

江小天说：“不饿。”

她换了鞋便径直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郑秋雁看着江小天上楼的背影叹了口气，拨通了江敬生的电话。

“我把她接回来了。”她说。

江敬生那头听起来很忙，有纸页快速翻动的声音。

他说：“没出什么岔子吧。”

闻言，郑秋雁想起了飞机上的闹剧，但她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便说：“没什么事。她情绪不太好，你晚上早点回来吧。”

两人心知肚明，江敬生说：“好，”停顿两秒，他又淡淡地补充了句：“做点她爱吃的。”

郑秋雁在电话这头无声笑了一下，到底他心里还是关心这个女儿的。

挂了电话，郑秋雁走进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江小天回了房间后便打开了笔记本。

她在搜索框里敲下“池砚徐蓝”四个字，点击搜索键。

页面加载出来，结果有很多条，但是江小天一条条看下去，都是在说本市一个小有名气的文学家。

她微微皱眉，想了一会儿，在搜索框里又加上了“高中”两个字。她其实没抱多大希望，可是页面刷新出来的时候，江小天惊呆了。

一整个页面上都是她。

江小天把鼠标移到第一条，点开。

“全国高中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成绩今日揭晓，我校五名参赛学生全部获奖。其中，2009级徐蓝同学荣获全国一等奖，2009级柳心和同学荣获全国二等奖，2009级张英辉、周伊宁、宋一同学荣获全国三等奖，五位同学的出色表现得益于他们的刻苦努力和钻研精神，周胜、董思盈两位指导老师也功不可没……”

“我校2009级共六名同学勇摘全国高中英语作文大赛一等奖，名单如下：吴兴、王思燕、徐蓝、柳心和、王明明、孙晓楠。这些同学的成绩在全国都名列前茅……”

……

江小天每一条都认真看下去，比高考的时候做病句题时都认真。

这样的搜索结果有很多，有的是学校发的，有的是市里发的，还有比赛官网发的。江小天一个都不漏，在心里一遍遍念着那些极其官方的句子，一页页地看下去。

新闻稿里都有照片。有时候时徐蓝单人的，有时候是好几个人一起的。

徐蓝那时头发比现在还要短上些，刚过耳朵的样子。她的脸比现在稚嫩许多，没有妆容，淡淡笑着。

江小天盯着一张她的照片一直看，屏幕上笔直站着的小姑娘慢慢和夕阳下立在沙漠里的人影重合。

原来她这么优秀啊。

想起什么，江小天又往搜索框里加了“高考”二字，出乎意料的，页面上的内容和刚才竟然没什么区别。最后一个关键词好像什么作用也没起。江小天不信，刷了好几页，最后确认徐蓝高考确实没有考得很出色。

发挥失常？不对，在敦煌的时候，她说自己已经工作好几年了，但她年纪看着并不比自己大很多。

一个想法蹦进江小天脑子里：徐蓝没有念大学。想了想，也说得通。徐蓝没有父母，可能那时遇到了什么困难。想到这里，江小天心里一阵酸楚，按捺不住想见她的心情。但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见到她。

江小天右手的中指放在鼠标滚轮上，慢慢往下滚着页面。

该怎么才能在偌大的池砚找到她？

她正一筹莫展，房门被敲响。

“小天，出来吃晚饭了。”郑秋雁在外面叫她。

江小天此时肚子也饿了，本来就没有吃午饭。但她朝门那喊了声：“我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