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之衡听着这话，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不舒服起来，要说那天的事，他们两个人都有份，怎么沈清辉字里行间却不见他关心关心他自己的处境，有时候无私太过了，方之衡也是真的有些反感。厌恶沈清辉只关心别人，却从来不在乎自己，很多时候他倒宁愿沈清辉能自私一些。

千言万语自方之衡脑海中一闪而过，最终却只剩得几句只言片语，“我知道了，你也小心。”

沈清辉回了声嗯，便挂断了电话。

方之衡听着耳旁传来的忙音，心里慢慢涌起一个想法，他其实真的很想问问，问那个人还会不会来这，但最终，这样矫情且有些肉麻的话，他终究没有问出口，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有时候，那种对方在自己心里特别重要，自己却不知在对方心里排第几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以至于挂掉电话许久，方之衡都处在一种茫然无知的状态，良久都缓不过神来。

又是他一个人了，他想。

对于方之衡来说，寒假的日子其实没什么可过的，他更是谢绝了沈清辉要为他请家教补习的好心。白天他要外出打工赚钱，晚上回来还要彻夜学习，这样的生活让他一度觉得，在他已经过去的这段人生中，从未有哪一刻让他如此疲累，但想起那个人对他的教导，他也便咬咬牙，挺过去了。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有沈清辉的亲身指导，但方之衡也发现自己实在不是个学习的料，因为自从沈清辉辅导他的功课以来，他便常常以他超凡绝伦的“聪慧智商”将平素疏朗沉稳的沈清辉气的说不出话来，差点当场去世，这一度让方之衡十分过意不去，此番作为，不仅白白糟蹋了老师的一番好意，还几乎害他发病，以至于他后来再见到沈清辉时，总是愧疚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头低到土里然后埋起来。

然而方之衡本人也有委屈，在过去的这两年里他什么都没学，基础是一点都没有，现在想让他在短时间内有所进步那简直难于登天，就连他的期末成绩也仅仅是从倒数第一变成了倒数第八而已。这样下去，结果可以想见。

但方之衡实在不想那个人失望，所以即便很难，他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在努力着。

沈清辉和父母去外地了，说的明白些，就是去结交所谓的人脉来给沈清辉的未来铺路。至于是哪方面的未来，之前方之衡也曾听沈清辉半真半假的提起过，似乎一直以来，他的理想就是当一名优秀的合格的人民教师，方之衡为此还在心中大大地嘲笑了对方一番，觉得如果他的理想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未免也太循规蹈矩，没有新意了。

但不管方之衡心里如何看待这件事，整件事似乎都已经板上钉钉。据说他的父母已经和上边约定好，只要沈清辉在这个全国重点高中任教满三年，攒够经验之后他就可以去他父母所在的顶级大学，一边做研究一边继续读研读博，之后副教授，正教授，哪怕是国家盖章的科研院，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顺风顺水的人生，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望尘莫及的。

方之衡也不例外。

他不是第一次知道沈清辉的家世背景，也不是第一次才了解沈清辉的学识能力，那个人，从来都以他极度饱满的热情，聪慧的头脑和可以依仗的家庭在这个世上奋力前进着，仿佛永远不知疲倦，仿佛永远不会被打倒，这样的人身上所散发出的光芒和能量，足以拯救每一个沉浸于深渊而不能自拔的人，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身后追寻他所带给你的美好人生。

那很值得期待。

暑假过后，一直拼死拼活打工的方之衡终于小小的攒下了一部分积蓄，再加上之前剩下的，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小心翼翼地把这笔钱藏好，然后在第二天，来到了本市一家手工西服制作坊。

店不大，但据说口碑不错。

至于他来这里的原因，则是因为两个月后，农历的四月初四，是沈清辉的生日。

其实在一开始知道这个日子的时候，方之衡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日子听上去实在是不怎么吉利，但以他的性格这样的话是绝对不会宣之于口的，所以，当他有意无意地打探到沈清辉的生日之后，他便立即着手按照心中所设想的那样为那个人准备礼物。

虽然他的生活目前也是过的捉襟见肘，但他还是咬紧牙关，秘密攒钱为沈清辉专门定制了一份生日礼物。

那是一套西服，尺寸是方之衡之前趁沈清辉睡着的时候偷量的，若以他自己做对比的话，那沈清辉无疑身量要高一些，骨架也更大一些，所以方之衡平时总是免不了被对方嘲笑瘦弱的好像一阵风刮来就能被吹倒一样，这也一度成为了他心中不可触碰的黑历史。

方之衡经济有限，西服的料子自是没办法用最好的，但胜在触手柔和温润，颜色既不过于鲜亮也不失于暗淡，实为沈清辉一贯的穿衣标准，低调奢华有内涵。

选西服颜色的时候，方之衡还曾小小的犹豫过，那个人的衣品一向出奇的好，虽然平日里多以简单大方为主，并且大多偏暗色系，但哪怕他只是穿着最普通的休闲服出去，也往往能穿出高几倍价格的效果来。

但方之衡太了解沈清辉了，不管他穿的多么板正严肃，斯文帅气，一副十足的高中班主任做派，也都改变不了沈清辉清俊文雅的面容下，一颗火热的激情满满的心。

所以，仅仅只是片刻的犹豫，方之衡便选中了那套酒红色的样板。

虽然颜色鲜亮如血，但也颇有几分黑暗色系的感觉，很符合沈清辉的风格和品味。

西服是提前半个月做好的，方之衡把它取回来后还曾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阵，虽然两人身量有些差别，但光从外形上看，应该是差不离的。

方之衡将西服小心收起后藏好，确保万一沈清辉来了也不会被发现。

方之衡抱着盒子，唇角浅笑，带着他心中一丝小小的期待，盼星星盼月亮般的，等待他人生中第一次送人礼物的时刻到来。

只是，那时候的方之衡似乎忘了，这世间的许多事，往往都会在你有所希望时给你迎头一棒，就如同蝴蝶效应一般，哪怕只是在既定的轨道上改变了很小的一件事，但从此以后的人生中，它便会慢慢偏离原来的方向，在当事人还懵然不知的情况下，朝着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控制的结局飞驰而去。而等到他们发觉不对之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除了事件的始作俑者，没有人知道事情会以何种方式开始，何种方式结束，在无人知晓的阴暗角落里，它带着几乎能摧毁一切的力量，将原本属于他们的美好人生，变成了倒计时。

无能为力。

——巍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