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人的忧愁解了，可他的却并没有。

下山除妖者，不是将妖活捉回来，便是带着妖的尸首回来，他什么都没有，王宗主问他原因，他道。

“那妖虽骚扰了那家人，却并未作恶，世间万物皆为天所造，本源同生，不得杀。”

王宗主大怒，人妖殊途，生来便是互立的，哪有什么本源同生，他被罚在祠堂跪了一日，期间，只有小魇妖偷偷去给他送过吃的。

后来王子成几次除妖都是如此，王家便不再允他出去除妖，他没反驳，在枯枝梨树下坐了好久，身旁只有魇妖。

王子成每次看向魇妖都是笑着的，白无衣前面能感受的到他心底的善良，他自小就极其的善良，可白无衣也发现，除了在魇妖面前，他心底的善良在一点一点的流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空洞般的心。

王子成开始恋上了去逛赌场，逛青楼，白无衣感受得到他心底对这些地方的排斥，但他还是鬼使神差的进去了。

有一次回家，他发现魇妖偷偷的在看外面，他问看什么，魇妖说她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他走过去摸了摸魇妖的头说。

“再等等，我以后一定带你去外面看看。”

小魇妖和他拉勾勾，王子成在外面一身的烦躁此刻烟消云散，满脸的笑意。

又过了两年，王宗主去世了，泽芳池上上下下哭的泣不成声，只有他呆呆的看着王宗主的棺椁愣神，别人指责他不孝，他也不回答。

深夜守孝之时，没有任何人在，他的眼眶红了，也没有多撕心裂肺，就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我还没证明给您看，您怎么就去了呢！”

白无衣也以为他与他父亲感情不好，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心头一触，纵使他父亲好像从来没对他好过，他也从未有过半分抱怨，只是他父亲一直希望他有为，他再也没时间证明了。

王宗主一死，按照遗愿，王子真当了宗主，次年，王子真大婚，他独坐在一个角落里喝酒，喝的醉醺醺的跑上去对王子真说：

“你骗我，我最信任你，你居然骗我……呕！”吐了王子真一身。

王子真只当他喝醉了，将他扶回了房，见了房中的魇妖也不惊讶，只是礼貌的说了声：“麻烦您，照顾一下他！”

魇妖点点头，王子成就看着这一幕，突然大怒，一脚将王子真踹出了门，关紧房门后，就在地上睡了一夜。

第二日，他去和王子真辞行，带着魇妖开始了他的降妖除魔之路，大多数妖都是被他好言相劝回了深山修炼，少数作恶的妖被他封印在各个地方。

踏遍千山万水，日子过的也算逍遥自在。

他还给魇妖取了一个名字，他说魇妖从进他门开始，他便仿佛一见如故，和院中的那棵他最喜欢的梨树一般，让人见了就欢喜。

所以他给魇妖取名为——梨归。

一年后，他听说王子真第一个儿子出生了，次年，王子真又生了第二个儿子，本来是大喜的日子，却被他给搞混了。

因为有人向王家告状，他在外面和妖魔为伍，助纣为虐，那是在白家的地界上，经过查实，确实是如此。

他被王家紧急召回，祠堂门口，他和王子真对质。

王子成道：”王子真你不信我？就因为白冠那个人一两言你便不信我？”

王子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他还是个家主：“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什么？”

王子成冷呵一声，道：“那你打算如何罚我？”

王子真双手靠在背后，道：“罚你在祠堂跪一天一夜！”说完便走了。

王子成独自在那跪了一夜，跪的笔直，没人知道事实。

那家人不知从哪学了点术法，专捉一些小妖精，逼迫他们为其卖艺。一次捉了一只小狐狸，剥了人家的皮，做成毛皮衣裳穿在了身上，被人家狐母找上了门。

人除恶妖，妖除恶人，是一样的，那日他经过，那人不断的求他，不断的求他，他得知缘由，遂没管。不知是谁看到了，便告到了白家，因为那是在白家的地界。

白家无法管他，自然这件事就到了王氏，口口相传，已然变成了他助纣为虐，助妖杀人，王子真不信任他，最可恨的是王子真不信他！

第二日他从祠堂出来时，听两个弟子在偷着议论，说白家捉获了一只魇妖，那魇妖祸害了许多百姓，白家将其火刑处死了。

他找了一日，也没见到梨归，就拼死去闯白家，被白冠打了出来，连白家的门槛也没踏进，还是王子真去将他领了回来。

他坐在青阁的房顶独自饮酒，三岁之后唯一一次大哭，他的梨归没有了，就这么没有了！

他第一次恨自己无能，第一次眼神中有了狠厉，他的善到尽头了。

白无衣借着他的视角，感受着他的内心，他的心里，除了仇恨已经没有一点善意存在，他现在一心只有复仇，他要杀人，要报复。

深秋，梨树只剩下了枯枝，和几片残留的树叶，他将酒瓶朝那梨树砸过去，碰巧撞上了前来寻他的王老夫人。

他连忙跳下去扶住了她，轻轻的唤了声：“娘！”

王老夫人拍打着他的手，目光柔柔的望着他，眼底满是心疼，这世间最疼王子成的，便是她娘了。

他问道：“娘，你不是有病在身吗？怎么来我这来了，也不叫个人跟着，出事了怎么办？”

王老夫人望着他，细细打量，摸着他的脸，似乎是要将他的一丝一毫都刻在心底，突然心疼的说。：”成儿，这些年苦了你了！别怨你父亲，他也不愿的，啊！不要怨你父亲。”

“我不怨，娘！”

白无衣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王老夫人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却总有种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已经要走了，留不住了。

“娘，您坐下！”王子成想扶王老夫人坐下，却被她制止了，她慢慢道：“不用了，成儿，你爹来找我了，我就不坐了，怕你爹等久了。”王夫人说着就落下的泪，道：“成儿，我的成儿，你要好好的啊，你要好好的，别让娘担心，我的成儿，娘就要走了……我的成儿……”

“娘你说什么胡话，爹早就走了，娘！娘我只有你了，娘！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王子成的叫喊声回荡在这不大的院子了，枯木更甚萧索，怀里的人泪痕还在。

天空落下了深秋的第一场雨，王子成抱着怀里的人跪在地上，细雨打在他身上，怀里的人越来越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