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澄低落的沉默着，什么也不再说了。亓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他抱在怀里。他们都很微妙的有一种罪恶感，即使从各个角度亓玉都不是一个人。

然而治疗仍然在继续，一周一次，或者一周两次，具体视医生和亓青的时间表而定。有时候回来后亓青会异常低落，有时候会异常激动。有时候夜里做噩梦，有一段日子亓玉几乎天天出来。

亓青平常都很安静，也不吓人，被他的噩梦吓醒的亓澄会觉得很恐怖，凑上去听听他的呼吸声，然后摸摸他还在起伏的胸口，之后才勉强再次睡下。

亓玉也不是一味的闹腾。

有时候他醒来甚至没吵醒就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亓澄，而是穿起衣服出去了，早上再回来。

亓澄会发现是因为第二天早上昨晚脱下的衣服要不然是穿在亓青身上，要不然就换了个地方放着。

其实亓玉又能去哪儿呢，他总不能趁夜逃走？

有时候亓澄会忽然哆嗦一下，想要是亓玉决意报复他们两人，只要晚上溜出去跳桥自杀就行了。

但亓玉终究没有这么做。

他没有玉石俱焚的决心和那种愤怒，他只是太不甘心。

有时候他会需要亓澄的陪伴，和他说说话，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才发现亓青身体里还有个我，你的样子？

或者当年在美国，我们也算朝夕相处过的，你那时候有没有觉得，我也可以？

有时候单纯只是说话解闷，有时候亓玉又癫狂起来，发疯般闹腾。

亓澄觉得也不能怪他，自己黑眼圈越来越重，但早上仍旧和亓青什么也不说。

亓青倒是看不下去，问他要不然两人分开睡，或者亓澄搬回家去住一段日子。

亓澄当然拒绝了。现在亓玉是没有什么伤害两人的征兆，可是在这个时候亓澄是绝不可能离开亓青的。

两个人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可以从对方身上获得心理安慰，要是离得远了，亓澄怀疑自己就会日夜不得安宁了。

他照顾人大概也成了天性和本能，下半辈子都改不了了。

于是亓青也就不再劝他，只是留心之后发现亓澄精神越来越差，除此之外，都快被折磨出刻板行为了。

终于，终于，亓青终于在又一次尝试催眠中看到了一个背影。

他试图追上去，途中发生了许多令人胆战心惊的事，周边的场景一直在变，但终于他追上了那个背影，大叫了一声：“哥哥！”

亓玉回过头来，一手扶着断掉的脖子，脖颈上的伤口发白，发肿，像一条被割开的猪肉。伤口真的不恐怖，只是很恶心，让人作呕。

但这不是真正的亓玉，亓玉死的虽然惨，但脖子没有断。

亓青不怕血腥场面，也不怕亓玉的死状，但这根本不像是亓玉，也不像是他的次人格。

他是真的见到了亓玉吗？

往前走两步，地面开始下陷，仿佛流沙般迅速流走。亓青本能的屏住呼吸，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必要这么做，沙子把他带走，但他却没有任何真实感。

地底一无所有，他似乎是漂浮在里面，一种微妙的感觉让他确信，亓玉出现了。

那么刚才就是他内心对死去的亓玉多年来仍然挂怀，所以仍然先看到他？

黑暗中似乎有人笑了，声音轻轻的，好像水面上的涟漪一般一圈一圈荡开。亓青睁大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亓青差点从治疗椅上滚落，医生手疾的扶住他，帮助他坐好。亓青眼神涣散，呼吸急促，瞳孔扩大，被喂了几口水才慢慢缓过来，闭上眼睛往后一靠。

“我看见他了。还看到了我哥哥……他们太不一样了。”亓青无力的喃喃自语，抬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

医生关切的看着他，柔声道：“休息一会吧，你可以歇一歇，然后我们可以谈谈。”

亓青点点头，在治疗椅上瘫软下来。沉默片刻，他忽然说：“我知道他们都说，哥哥死的太突然了，我受到的打击太大，所以不肯让我去看他，但是我去看过了。所以，我看得出，他不是我哥哥。他是我自己。”

只有孪生兄弟本人才能够每次都分辨出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谁。

自从亓玉死后，就只剩下亓青能够分辨出自己和亓玉。

他只是找了个借口蒙蔽了自己，因为有些事他不敢做，不能做，他懦弱，逃避，内心却总是渴望着。

另一个他偷取一部分时间，代替了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