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轻描淡写的语气!他是呆站时间久了,忘了眼前的人是来做什么的了吗?莫行渊微微活动了筋骨,一边道:“你劝不退我的,我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怎能空手而返?”
“我这里有喝了一半的酒,你若不嫌弃,将它带走,也不算空手而返了。”
“我要的是灭空剑。”不给对方装傻的机会,莫行渊单刀直入,而言语施压的同时,手上的墨刀已然蓄势。
“我知道你要的是灭空剑,总不会是我手中的半壶酒。但我觉得你把酒拿回去还有一点意义,而这把凶剑对你却只有百害而无一利。更何况,你还是个用刀的。”
这最后一句话,混杂着不解、揶揄和无奈。分明在问,你一个刀客,又何必卷入这场凶剑争夺的战争中?
莫行渊一时哑口,是呵,他明明是个用刀的,为何要卷入这场无端的争夺中?一想到此,便悲从中来,不止眼睛酸涩,连喉咙都有一丝哽咽。
但他压逼住心中那一股酸意,眼神中多了坚定:“我要灭空剑,是要救人的。”
这倒是一个很新奇的说法了。“凶剑还能救人?救什么人?”
“救我!”饱含委屈的两个字,落得掷地有声。
对方很惊诧,沉默了片刻后,又问道:“……怎么个救法?”
莫行渊不愿说。他是来偷剑,不是来求剑的。他早知这里有人守卫,若被发现,打一架便是。他不愿与面前的人再对峙下去。
然而扬刀的那瞬间,却听到一声笑:“你可要想好了,就算你打赢我,甚至打死我,你都带不走灭空剑。你看到的是它□□裸显现于前的样子,但其实,只要你碰到灭空剑的那刻,九纹灵塔的机关会在一瞬间打开,铸起铁壁铜墙,你逃也逃不出去,只能在这里等到天明,而你最终等到的,便是各路英杰对你的审判。你的名字将会刻进江湖的历史,你的画像将会被四方流传——以一个‘窃者’之名。”
言辞切切,落在莫行渊耳中,心也起伏不定。事实上他早就想退却了,他想求得一个机会。想要别人来给他一个台阶。
“第一个通过九纹灵塔试炼的人可以拿走灭空剑,你明日再来吧。”这是规劝,是提醒。
莫行渊沉默着,在思索着该不该离开,亦或是再装装模样,但他绞尽脑汁想不出话来装模作样,便一甩刀,一声哼:“那我明日过来带走灭空剑。”
“静候大驾。”
看着莫行渊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守剑人晃了晃手中的酒瓶,不可置信地用扇柄搔搔脑袋,不禁失笑:“哎呀,真是好骗啊……”转过身又想起了什么,敛起笑容,“他说此剑能救他的命……?”
……
“失马河最近很不太平,附近的村人晚上都不敢从那里经过了。据说每日夜里都能传出哭声,低低压压的,不知道是哪个鬼作祟。”
“鬼…怪?”青衣公子语中带笑,双眼里也写满了兴致,“这有什么好怕的?在村上叫上几个大小伙子,晚上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不就是?”
“我们可不敢哟,叶公子!”老者仿佛被折煞了半条命,吓得连忙摇头,“失马河这个名字,也是因为传说里面有会吃人的河怪,马儿踏急也会消失在那里。叶公子武功那么高强,能不能帮我们探一探?”
“好啊。”爽快利落地应下来,叶隐川等的就是他们一句“请”。
如果不是早知道这个村子闭塞远世,他向来敏感的心思,或许会觉得这是什么人给他下的套,在失马河给他备好陷阱。但是现在,他只是觉得好奇。他知道这里民风质朴,多有人信鬼神。失马河的传说由来已久,会吞马的传言只是源于多年前河道治理失衡,淹死过过路的人,后来也有匪类借着传言在失马河杀人劫财,这才有人误以为失马河有鬼怪出没。
叶隐川不信神不信鬼,只信他自己。他知道失马河传出来的怪声绝不是妖怪邪物,那么,一定又是什么贼子在那里作乱了。
他特意牵来一匹马,装模作样地骑着,悠哉悠哉地往失马河行进。
夜有些凉,月色正好,照着前路一片华白。叶隐川心情大好,面上飞扬的是少有的恣意从容。
此刻的失马河,河面平静,倒映着月亮,偶尔风拂,荡起波澜。叶隐川远远地察觉到人声,便将马儿系在密林中,悄然向河边走去。
渐渐清晰,河边果真传来细细的泣声,低低压压,极为委屈。惶惑间,听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瞬间,泣声也戛然而止。
只听一人道:“你哭什么?”
“我不曾哭!你听错了!你怎会来此?”
“我来要我的东西啊!”
“我明天去九纹灵塔,光明正大地给你把灭空剑夺过来!”
“哈!如果这个方法可行,我还会让你去偷吗?看来你这次行窃失败了!”
“比起打架来说,我偷东西要生疏很多。我愿意怎么取得,这与你无关吧?你不要三时两刻出现在我面前催促我。黑纸白字的契约,我不可能反悔。现在,你给我滚蛋。”
“……嗯?莫要拔刀!你就算杀了我,也是要遵崇约定的。”
“我不会毁约,但此刻,你给我滚蛋!”
“将来我们或许可能是一家人呢,如此撕破脸可不好。——哎呵,收起你的刀。我这便离开……”
一个步调轻快地潇洒离开,一个才犹犹豫豫地收起刀,靠在树上,仰望着那一轮月,顿感人生怅然,流下泪来。他刚入江湖,命运为何便要给他上一道人生的枷锁呢?怪只怪他不懂世故地接住了那个掉在他脑袋上的绣球,便要入赘潜龙寨了。
若能夺得灭空剑,便能放他自由。白纸黑字上这么写着,他也签字画押了。但如果他拿不到那把剑,他就要当潜龙寨的压寨妹婿!这般想着,那委屈的泪水落下,映着月光盈盈。
远处观望的人丧失了原先的兴致,青衣拂动间,一双幽深的眼多了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叶隐川似乎有些失落地转过身去,嘴上道了一句“无趣”,却早已计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