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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陈昭难得提前回了家。
她没让钟绍齐或是钟家司机来接,而是自己坐八达通,在香港街区,弯弯绕绕了两小时。
实话实说,她只是需要点思考的时间。
虽然她很清楚钟生是个怎样的人,但这是平生第一次——甚至远胜于宋静和那场世纪婚礼,她感到空前的,有些不安、仓皇又满腹疑窦。
这个和自己几乎重名的女人,瞧着瘦弱而伶仃,却带有一种天生的、叫人不舒服的、举手投足间毫不掩盖的炫耀。
让人很讨厌。
却又和旁人说不上来,究竟她是哪里招人恨。
“……”
心里闷得慌。
下午三点半,陈昭方才总算到了西贡那间公寓楼楼下。
等电梯的间隙,正低头准备从包里掏出钥匙,路过的物业却猛一下轻拍她肩膀。
她吓得浑身一抖。
回过头,正见老人家一笑,咧开嘴里一片假牙,“陈小姐!别急著上去,有你嘅包裹!”
快递?
陈昭挠了挠头:她最近可没闲钱网上购物。
但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就扭头走向储物柜,找到自家楼层的那一格,一板一眼,在电子屏幕上输入自己的生日。
“叮”一声。
隔板弹开,露出里头那不过抽纸盒大小的快递包装。
陈昭探手进去,把那快递攥进手里,掂量掂量,同样轻得很。
至于发件人——
她蹙眉细看,不由一顿。
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名字。
宋家三少,经典纨绔子弟,宋致宁。
她开始有些头疼了。
一直到上了电梯、回到家,在沙发上把这快递盒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也没想明白,这个当口,宋致宁究竟有什么东西,非得要这么交给自己。原本还在为叶昭昭而闹心的满腹愁绪,都变成了似有若无如猫挠痒痒的好奇心。
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等钟生回来再一起开,眼角余光,倒恰瞄到桌上银光铮亮的水果刀。
说干就干。
三下五除二,陈昭将那快递盒“开膛破肚”,里头是一个泡沫裹一个泡沫,严严实实,层层叠叠,拆到最后,她几乎都要怀疑又是宋致宁怀恨在心的恶作剧的时候,里头,这才滚落出一个,不过半截小拇指大小的……U盘?
电脑就在手边。
都到这份上了,她也不犹豫,开机,扫描U盘——
容量足足有128个G的U盘,点开一看,里头却只有一个2G的音频文件。
陈昭的心,“咯噔”一跳。
手指在电脑触摸屏上滑动着,看似迟疑间,却比脑子还快,先一步将那音频点开。
“不愧是大造型师,幸好把你也请过来了,不然我还不被谢蘅那群粉丝给撕成碎了?”
……
“我、我道什么歉!怎么说我都是长辈,我也是要面子的!就算算辈分,她也顶多是我一个漂亮侄媳!”
陈昭:“……”
越听越是背后发毛。
真的是那天。从洛一珩打了声招呼以后——
她额间霍然冒出汗意,将进度条往后直拖,大约在三分之二的位置,如果没猜错,有可能会录到了……
传入耳中的,却是自己闷声闷气的一句。
“希望别出什么大事……洛一珩这家伙,是贼呼呼了点,但真不是什么大坏蛋啊。”
而后,戛然而止。
一段很长,很长的空隙。
再听到人声,已经是次日清晨,自己倦怠的呼吸声。
她反复确认着,按照自己这几年在洛一珩身边工作的经验,确实没有任何音频剪辑的痕迹,是很自然的停止和卡顿。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自己说完那句感叹以后,窃听者便真的关闭了窃听设备。
因为心软?
因为自己说的话,说起洛一珩时的评价,让他不忍心了?
她呆呆盯着屏幕,许久许久。
眼见着进度条见底。
一段急促的杂音,突然传到耳边。
“你干什么!他妈的,谁让你这么干的!”
“宋少,对、对不起,您别生气,是洛先生安排我们……他在纽约远程遥控,他说您、您有什么问题,直接和他联……”
“话筒给我!”
又是一顿噼里啪啦的刺耳动静。
而后,她听到宋致宁满口脏话、破口大骂:“去你奶奶的,你什么下作玩意儿,以为你是谁啊,要你用这么脏的手段帮我?我告诉你,就算你证明陈昭没失忆,证明钟邵奇还活着,也干我屁事!她没亲口跟我说,谁知道在哪边才是演戏,你马上给我把它停了!”
以及。
洛一珩前所未有的冷静、淡漠乃至刺骨话音。
“别自作多情。我不是帮你,是帮宋家,帮……已经死了的宋思远。宋致宁,我以为钟邵奇喜欢陈昭已经够蠢了,你别告诉我,连你也来真的,”他顿了顿,倏而冷笑,“退一万步说,拿着这个录音,也是你以后献给你姐‘尽忠表态’的底牌,是你往上走的梯子!说到底,你只是宋家的表、亲,这点豪门职业素养,不用我提醒你吧?”
这话森寒着落地。
陈昭,便与音频里的静默,一同无言许久。
在最后的五秒。
“滋滋滋”的电流音突然一下,遮盖住宋致宁隐隐约约暴怒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