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小崽子,是不是怨我让你带的东西多了点?要是有其它小鬼能和你一样自由出入鬼界,还轮得着你在这里献殷勤?”
洛北槿生前原本是齐国将军之子,与当朝皇上唯一的儿子景瑞同日出生。那日分明是冬季,方圆十里却草木复苏,据说一夜之内,空落落的将军府百花盛开,一时间成为人间奇景,街头巷尾无人不歌颂此事。相同年纪的洛北槿和景瑞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在当时为一桩美谈。
太美的时光都不会长久,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爱开玩笑。悲剧不是一天酿成的,只不过岁月静好下掩盖着的暗潮汹涌没有过早被人发现而已。
十六年后,一生戎马的武帝性命垂危,洛老将军在一次战役中以身殉国,满朝文武找不出挂帅之才,最后竟将十六岁的洛北槿推了出去,本以为亡国只是时间问题,却不料这孩子不负洛家铁血威名,最终荡平四海,还了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也是他命数不好,烽火连天时,离家千里的蛮荒之地没能伤他性命,尘埃落定后,这位年少有名的大将军却意外死在了自己的府邸。
踏过黄泉路,过奈何桥时,又遇上了天罡星动、百鬼竞出的大劫之日,十八层炼狱里的恶鬼冲破束缚,在鬼界肆意冲撞,他手里的孟婆汤刚入口,就随着其余游魂一同被挤进了忘川河,顺便将那口汤喷了河畔的小白狐一-脸,可怜的小白狐躲闪不及,活活被喷成了一只泥地里打滚的流浪狗。
洛北槿本该被忘川河里的铜蛇铁狗啃噬地渣都不剩,却不想塞翁失马,意外得了河底一节朽木为肉身,成为鬼界唯一一个有血有肉的孤魂,去往人间时竟畅通无阻。
但凡鬼魂到了鬼界,想要长长久久的出去就只有奈何桥一条路,就算是奉命到人界抓捕幽魂的捕魂员也得在规定日期之内返回鬼界,否则魂魄散尽,三界再无觅处。
这都是后话了,百鬼竞出之日,兵戈抢攘,八面风雨,曾在太子时期就率兵大战魔族的天帝也亲临鬼界,那时,确实也没有谁有精力去关心奈何桥旁出了个什么不人不鬼的玩意儿,直到后来一切归于平静之后,鬼界无人做主,自然没有人敢擅自给洛北槿安排去处。
按理说,人死后大都郁郁寡欢,尤其是像他这种年纪轻轻就命陨长河之人,可这尊大神偏偏既没有身为一个正常鬼的自觉,也没有身为一个合格鬼的形象。
不知是得了肉体的缘故,还是这厮先天资质好,他明明身处鬼界,却处处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公子。一副过分年轻的脸上偶尔会露出痞痞的笑,实在看不出大将军的影子。仗着自己长的好看,整天这里溜溜那里逛逛,某次在奈何桥畔搭讪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鬼,薅了小白狐一绍毛做礼物,硬生生把人家原本惨白如纸的脸给逗红了。
用孟珠的话总结,就是――
是个衣冠禽兽的好胚子。
最后众鬼看不下去了,看脸行事的孟婆一咬牙,将人领回了司法厅,本打算让他当个摆设站在那里,也算是添了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可谁知,这尊应劫而生的大神竟还有放荡不羁的潜质,知晓了自己能自由出入鬼界后,三天两头的往外跑,到后来,直接一去五十年。
“那是自然,孟家小娘子长得这么好看,想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定是有很多人啊鬼啊争着抢着来司法厅邀功请赏,不为别的,就为了一睹我家孟大姑娘的芳容。”洛北槿忙不迭地取来长凳放在孟珠身侧,非常狗腿的擦了擦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先坐先坐,站着多累。野猪和其他人呢?”
野猪就是那只毛都快被薅秃噜了的小白狐。
“阿花窝里睡着呢,分明能化形,懒得不像话,都是被你给带坏的。要知道你今日回来,早就摇着尾巴接你来了。”孟珠直接坐了下去,顺便把怀里的物什细细包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阿花也是那只毛都快被薅秃噜了的小白狐。
自以为风雅的孟珠非给先天灵抓起这么个俗到烂大街的倒霉名字,司法厅众人本以为这就是底线了,直到洛北槿的“野猪”出现,气的一天吃六顿饭的小白狐把食量减少到了一天五顿。
“分明跟着你的时间比较长,怎么就成我带坏的了”洛北槿垂眸一笑,露出隐在眼睑处的小痣,一屁股坐在了长凳另一端,坐着还不老实,非要一条腿弯曲着翘在凳面上,另一条长腿委委屈屈的半支着地,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把小木凳硬生生坐出了睥睨天下的气势。
他接着说:“我懂了,可能是本人英俊潇酒,再加上人格魅力太大,野猪自然而然喜欢跟着我,这耳濡目染的,把本公子的优点成功继承了下去,并且大有发扬光大的趋势,本公子甚是欣慰啊!”
孟珠对这番言辞习以为常:“合着你这番出去,脸皮倒是越发厚了。唉我差点忘了!”说到这,她似是想起来了什么,突然一拍脑门,激动的从长凳上站了起来,凳子瞬间失去平衡,另一端的洛北槿还没坐稳,一个不留神,直接摔了个人仰马翻。
好巧不巧,阿花不知突然从哪冒了出来,看到的就是那尊四脚朝天的画面,它也顾不上看笑话,激动的直接后腿一登,甩着大尾巴飞扑过去,把爬到一半的洛北槿重新撞回了原来的姿势。
熟悉的四脚朝天,熟悉的室息感。
几年不见,这只狐的体重已经超越了它应该有的范围,偏扁扑过去还不老实,非要踩在洛北槿的小腹上来回蹦哒,毛茸茸的脑袋还直往脖子里蹭,活像一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哈巴狗,差点没把洛北槿踩出心肌梗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