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没有正面回答：“我记得在书院时，有一年中秋就我们没有回。山长瞧见了也没训斥，把我们带去他家，一起在张府过了个节。”

“于我们这样的人家，越是欢聚团圆，越是刀光剑影。也是从那个时候，我们仨就开始要好了，”徐彦似是说给顾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原以为我们俩处境相似的。父亲冷漠，难得见上一回；母亲严厉疏远，总有她不满意的地方；而各房叔伯仗着长辈身份言语刻薄，虎视眈眈；阖府上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徐彦说到后头，声音发紧，带了涩意。

“我想着总有人和我处境相似，也不孤单，这日子也慢慢熬吧。可老天竟然觉得不够，我那好父亲！为了个庶子孽孙，想除了我世子之位！我那母亲呢，向来可怜只能看到眼前，光想着打擂台。两人行事间，完全没有顾及我半分。明虚，你说，我有何处做得不好！”说是问顾容，却是问父母。

顾容听他所言，只觉字字泣血。不禁也想发问，是啊，何处做得不够好呢？

徐彦也没想着他能回答，自嘲一笑说：“想来是我父母缘浅，才有这些事。”顾容不知说什么，只好拍拍他的肩。

顾容那被酒劲迷糊的脑袋里，想的是文彬也只在这一年憋屈了。明年圣上为了子嗣要选名门淑女入宫，徐家有个不起眼的庶女被选中进宫。后宫中各方争斗，让那个庶女拔得头筹，封徐嫔。

徐国公听到消息欢喜过头，血气上涌中风了。人虽然救回来了，却瘫了，口歪鼻斜，话都说不出来。这国公府的主人就是徐彦了。次年，徐嫔生子，序齿四皇子，得封妃位。同年，春闱徐彦被点为榜眼，入翰林。自此之后，徐家前途一片坦荡。

再过了些年，徐彦独当一面。这朝堂之上，世家勋贵皆以他为首，今日愿景也算实现了大半。而在此时给他造了不少麻烦的庶母庶弟被打发去照顾瘫在床上的徐国公了。

徐彦整理了情绪说：“是我酒后多言，劳你听我发这一段牢骚了。”

顾容反应慢了两拍，说：“文彬今日之言何尝不是我的心声呢，把话说出来好，憋在心里难受。”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顾容起身准备在外面走走。行到院门口的时候，被徐彦叫住了。

“明虚，你今日愿景可作数？”徐彦笑着，还是那个举重若轻的国公世子。

顾容沉吟许久才说：“愿景自然作数。只是，我不知我还能提起心力再做些什么。”他和徐彦是知对方痛处的人，所以顾容不愿在这上面去欺瞒他；若是前世他不会有半分犹豫，现在他一半被愿景所激，一半被前世所缠，心里难辨个明白。

“你欲出世。”徐彦听说过清平寺的事，当时有怀疑，现在却确定了。

“我尚还悟不透。”顾容一笑，承认了。

徐彦一时感慨万千，顾容素来比他洒脱果断，只自己被拘在家族利益之中。

“无论你是入仕还是出世，只希望你记着，今日那么多愿景中，我最希望实现的是谨诚的。”

“我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