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已经估摸事情的原委了，顾舍眼红权势，急不可耐站了队，却也没想想自己的能耐。家中这次派人来看，怕还是顾舍的主子打点才进来的。自己在诏狱十一年，还有什么可让人谋算的，只一条命是自己的。

“他倒不想想，连秋闱尚未过，有什么好令人笼络的。自己被猪油蒙了心，还要拉旁人死不成。”自家这些年与顾舍走的实在是近了些，顾容有心和母亲分说一二，可自己素来是通过老俞头和家中联系，老俞头现下一心把旁人当主子，自己说再多，也不会传到母亲那。只恨成了哑巴聋子。

老俞头一噎，却无可反驳，硬声粗气地说：“二少爷自然是没有少爷来的有才气，所以那边殿下来问少爷的意思，可愿为他所用？”

“我人在诏狱，纵使想也心有余而力不足。”顾容敷衍，想着如何能离了这摊子事儿。

老俞头还以为顾容松口了，喜不自禁，忙说：“少爷放心，少爷的座师夏次辅前几日上了折子请皇上赦了您，皇上虽没有下旨，私下却已经松口了。那边殿下的意思，少爷不日就可以出去了。”

这消息于顾容却是雪上加霜，他看着老俞头那满是笑意的脸，生生忍下了想说的话。母亲曾赞俞福最是护主，急主家之所急，只可惜他现在的主子不是自己。

“太子未立，一切以圣上的意思为主。”

老俞头急了，劝道：“当初少爷读书的时候，我也听了几句。能者居之，况且从龙之功···”

“俞福，你现下的主子是谁，是我，还是顾舍，亦或是···旁人。”顾容死死地盯着他。

老俞头老脸一僵，有了一丝不自然，喃喃道；“自然是少爷，这些都是为了少爷好，为了顾家。”

“那你就告诉那位殿下，顾容和顾家，都不入这局。”

老俞头听罢不再言语，只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我来时也料到少爷的回答，殿下的意思是若劝不动，那就不能让少爷出诏狱。”说罢，从袖口掏出个小瓷瓶，递了过去，“这药是夫人专门请人合的，少爷在狱中受难，不堪忍受，也了了苦痛，留几分体面。夫人的意思老奴已经带到了，老奴把这药给少爷，还请少爷自己决断。”

顾容接过这药，死死地咬着唇，尝到了血味，乱哄哄的脑子才清明了些，惨淡一笑道：“母亲为我考虑良多，终是我不孝。”

“请少爷决断。殿下说了，顾家必能保全。”

“你家主子连自己都不一定能保全，怎么尽说大话。”

顾容紧紧地攥着瓷瓶，却也明白，母亲放弃他了，对他不抱有指望了。

“圣上未下旨意，我却自戕。俞伯你说，天子一怒，顾家能否保全。况且我在诏狱十一年，突然在有希望出去的时候死了，圣上必定起疑。俞伯，你是把你主子往火坑里推啊。”

老俞头这下子慌了，他急着为主子办事，未能考虑周全。只想着这药是顾夫人合的，顾容自己吃的，怎么也扯不到主子身上。

“这，少爷自做打算吧。只少爷记着，诏狱却是出不得的。殿下也说了，少爷聪慧，说不准就想出法子了或是与外面传递；明天早晨要听到这边的消息，殿下的人今晚就守在顾府。”

“我自认待俞伯不薄，且自我入狱以来，一直多亏俞伯打点。若俞伯担心晚景凄凉，投了顾舍，我也明白俞伯的苦处。为何投了旁人，又为何要对顾家赶尽杀绝？”

老俞头神色难辨，嘴张了又张，说：“少爷十八岁中举，十九岁二甲传胪。都说少爷是文曲星下凡，日后必定有大造化的。我听着也高兴，我可是伺候文曲星老爷的。可才过了四年，少爷却进了诏狱。我想着少爷是有大造化的，说不得皇上哪天就把少爷放出来了。没等到少爷出来，却等到殿下来找我了，我却是明白了，文曲星又如何，还能比得上真龙天子。是我对不起少爷，少爷放心，老奴一定会好好照料夫人和少夫人的。”言罢，又磕起头来。

顾容却没想到是这个理由，愣了一下厌烦地说：“够了，我不指望你照料家中。你记着，若是你主子事败了，不可牵连顾家。”

“老奴明白。”

顾容突然猛一拍牢门，扬声道：“圣上春秋鼎盛，你家主子却想一手遮天不成！”

老俞头尚未明白顾容为何突然发难，狱卒已经听见声响，瞧着不对，一人推搡着老俞头，一人要把老俞头拉出去。

“好了好了，不要误了时辰，赶紧出去。”老俞头年老体衰，哪里比得上狱卒的力气，有心问个究竟，人早被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