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走在街上,会被人指指点点的戳脊梁骨。
夜晚宿在家中,会有不怀好意的浪荡子,或者年纪渐大却为老不尊的畜生来敲门,或污言秽语,或威逼利诱,企图从娘亲那得到他们不应该拥有的好处。
一开始娘亲抵死不从,甚至在心怀不轨之徒闯进门时举着柴刀拼命。
再后来,连最微小的绣活都接不到的时候……
四岁之前,燕绶从来没尝过挨饿的滋味。
同样的,他那时年纪过小,一个人被关在家中仅有的柜子里啃手指,耳边响着咿咿呀呀的声音时,也能够自得其乐。
就在他快要四岁的那个月,谷风镇起了一场瘟疫。
四岁的那一天,他被人从房子里赶了出去,开始了自己讨生活的日子。
然后一路从乞儿到太一宗徵音仙尊座下弟子,从仙门新秀到万人唾骂的魔头,最后……
所以,若真要他粗鄙不堪若乡村野夫,他也很是手到擒来,无非是把拜入太一宗前的自己找回来,本色出演罢了。
不过自从他离开谷风镇,这还是第一次回来。
燕绶满肚子心事,神思飘的很远,不想跟人交流的情况下更懒得理旁边说完手串一事后就跟个闷葫芦似的凌恒,仅仅靠着余光里的那抹白色的存在走路,那白色直着飘他便直着走,那白色拐弯他便拐弯,全然不过脑子。
于是两人相对无言的默默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有半个时辰,又或者更长,走的日头都挂在了头顶正上方,凌恒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明显是有目的地的,到了自然会停,燕绶却在走神,眼见那抹白色忽然消失在余光里都未反应过来,仍双臂抱在脑后鼻孔朝天的径直向前走去——
下一瞬燕绶腕间一紧,被人死死抓住了手臂。
燕绶左脚打右脚,东倒西歪的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方才后知后觉的驻足。
他有些迷茫的回顾了一下四周环境,入目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河流淙淙,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跟着凌恒走到了谷风镇外的谷风河边上。
若非后者制止,只怕他现在已经掉进河里成了落汤尸。
腕间又是一松,是凌恒收了手。
燕绶随之放下手臂,他活动着筋骨侧首看向凌恒,却见后者长眉皱成一道深深的川字,薄唇抿的死紧,正眼神不错的看向清澈见底的河水,面上很是端正严肃,正气皓然。
“你看什么呢?”
燕绶心想这人又在婆妈,真真无聊至极,不过也低垂了眼眸看向河水,准备看看自己英俊非凡的真。死人脸。
谁成想不看不知道,一看饶是见多识广如他,都不由在心中赞叹一句。
壮观啊壮观。
厉害啊厉害。
凌恒是修士筑基成的刹那就顺理成章开了天眼,燕绶自己是装在尸体壳子里的鬼,和河里的说白了是一家子,自然与常人不同,能够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定睛看去,眼前所见,哪有什么清澈见底的溪流,更不存在鱼虾螃蟹水草之类,只有铺天盖地密密麻麻,一个叠着一个,随波逐流拥挤到变形的……人脸。
那些人脸或大或小,或长或少,但无一例外皆是眼眶空洞无神唇齿大张,露出黑洞洞的口和失了牙的牙床,仰面在水中上下浮沉。
燕绶估摸着算了一下,数量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更加显而易见的,是这些成了地缚灵的鬼们都是女子,但有新有旧,不是同一时间死的。
好一条鬼气四溢,阴风阵阵的谷风河。
白瞎了谷风这个好名字。
现在想想他幼时在河里洗过澡喝过水打过滚……
燕绶默然。
看来有时候不知道会比较幸福。
要不然有句话叫无知者无畏呢。
“何故如此。”
凌恒对着河水用右手捏了个决。
燕绶眼尖,一眼认出是个最简单的卜算方向的法术。
对方又徐徐道:“其中一粒珠子确实在此方圆十里以内……”
——那一串珠子应该沾染了最为浓郁纯正的仙门灵气,最为强横凌厉的修士剑气,就算散落五洲大地,随便一颗仍能保方圆百里不受妖邪侵害,涤荡一切鬼煞,又怎会让区区十里之地就有数量如此之多的地缚灵存在。
更为奇怪的是,他既然捕捉到了天机的指引,顺应天命前来此地,为何范围缩道十里便至极限?
不过凌恒这句话没说完整,是而燕绶不知他想着什么琢磨着什么,只闻言嗤笑道:“何故如此?我倒是知道,要不要解释给你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