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潇扶着温欣回了房，不想走却也不知该讲些什么，一时间直挺挺地立在温欣面前，好不尴尬。

到底是看着林慕潇长大的，温欣自然是知道林慕潇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自己的病情有些难办，眼前这个孩子想安慰自己却又不能开口绝了自己的希望。滑唇一笑，温欣对着林慕潇招了招手道:“慕潇，坐到娘身边来。”林慕潇犹豫了一下，坐到温欣身旁，竟还有些拘谨。

多久没坐到母亲身边和母亲好好聊聊了？林慕潇不记得了，是从姑姑来到母亲身边开始吧？说到底，林慕潇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对于自己的出身还是介怀的。

温欣抬手摸了摸林慕潇的头顶，心下有些酸楚，自己的两个孩子竟都和自己有了间隙，轻叹一声，像是释然了一般，温欣开口道:“慕潇，娘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若实在不行，那便让娘走得安心一点罢。”

林慕潇猛然偏头，神情倔强，道:“母亲，你要信我才是！”温欣笑着摸了摸林慕潇的脸，道:“娘这一生过得糊涂，仔细回想起来，后悔的事情唯有那么一件，却让足以让我悔上半生，不过到现在，也渐渐释然了，过去的已经发生了，便无可更改。至于遗憾的事情，唯有两件，其中一件便是你，可能娘至死都看不到你卸下枷锁的模样了罢。”

林慕潇突然有些哽咽，道:“母亲，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你会看到的。”

温欣不可置否，转而又看向林慕潇的眉眼，道:“其实这沐王府不应当让你这么艰难的吧？可是有别的事情让你为难了？”

林慕潇一顿，垂了眉眼，片刻又抬眸问道:“母亲，若心之所向路途艰险遥远，前途渺茫一片，且还会伤了至亲，害了骨血，该当如何？”温欣隐隐猜到了林慕潇所言何事，对上那双似茫然无辜的小兽的眼眸，道:“慕潇，得不到和不想要，终是不同的。凡事有舍有得，舍了未必会痛苦不已，得了也未必能自欺一世，只要你觉得值得，便去做罢。”林慕潇抿了抿唇，似懂非懂，忽而又抬起头来，问道:“母亲，师父那……其实你早就猜到了罢？”温欣眸子一凝，悠悠道:“慕潇，你能吩咐暗卫查到的，若我一定想知道，没人能拦得住我。”林慕潇仔细看着那双并无恼意的水眸，突然明朗。

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林慕潇起身拜别温欣，顺路给林然开了门，丢下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给眉尖微微抽搐的林然便匆匆走了。

林然缓缓关了门，越过屏风走进了内室，看到坐在贵妃榻上的温欣，正端着一杯茶，细细品了一口，仿佛不甚满意，将茶盏放在小几上。温欣好整以暇看着呆头鹅一般的人，朱唇轻启:“林然，是不是我不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和我交代了？”

林然不知怎么蓦然就红了眼眶，眼前这人柳眉微蹙，眸中带光，嘴角却随着语调微微上扬的嗔怪模样，经年未变。

看着林然红了的眼眶，温欣也有些眼睛发酸，站起身来，温欣慢慢走到林然面前，抓住林然的脸用力一扯，林然脸上的面具便有些移位了。林然连忙抓住用了不小力道的手，呲牙咧嘴:“疼！疼！疼！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好不好~”温欣甩开附上来的手，后退了一步，仰头，定定看着林然，道:“你知道疼？我不知道吗？我的疼你怕是这辈子都体会不到罢！”林然咽了咽口水，默默摘下脸上的面具，垂了眼睫，闷声道:“欣……欣儿，我对不起你……”温欣冷哼，抬高了声调:“对不起有用么？！林然，你害了我一辈子！”

林然眼里的泪噼里啪啦开始往下掉，把脸埋在手里，压抑不住的哭声传了出来，慢慢蹲下，林然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指缝中传了出来:“我知道……我……是我害了你……一辈子……呜呜……早知如此，当年……就是死……我也不会让……林浩替我去传话……呜呜呜……就是被你打死……我也不会逃避……”

温欣微微仰了仰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顺了顺气，温欣道:“哪那么多早知道呢，若真有，我宁愿这辈子都没遇到你，还不如被狼衔了去，也省得心心念念你这么多年，省得我糊里糊涂爱错了人……”

像是受了刺激一样的，林然猛的站起来，一步跨到温欣面前，双手放在温欣的肩膀上，说出的话有些抖，就像她的手一样，“……我宁愿你恨我……不要……不要放弃了好吗……你若不喜，我马上就消失，求你……求你不要放弃我……”温欣有些好笑地，道:“我怎么放弃？我这大半辈子，都是和你纠缠不清，你叫我怎么放弃？”

林然有些迷蒙地，努力透过模糊的双眼寻找着温欣的双眼，小心翼翼道:“那你……那我？”温欣看着她，认命般道:“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想必时日无多了罢，我不想再纠结这些虚妄无用之事，不想记恨着谁，只想安稳度过最后的日子。林然，下辈子，要么不要遇到我，要么，不要辜负我。”林然把眼前这个人拥在怀里，她不想现在就去论下辈子，她们的这辈子，还要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