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府的六月,闷热得像个蒸笼。施世纶坐在新搬入的知府衙门后堂,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刚调任扬州知府不过旬日,案头的公文已堆积如山。这位以\"施不全\"闻名天下的清官,此刻正用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审视着一份来自江都县的命案卷宗。
\"大人,江都县送来的鱼鳞册到了。\"师爷贾青捧着一摞泛黄的册子轻手轻脚地进来,生怕惊扰了施公的思绪。
施世纶放下卷宗,接过那摞册子。鱼鳞册——记录田亩赋税的重要文书,本该整齐划一,可眼前这几本却新旧不一,边角处还有明显的撕毁痕迹。
\"死者是江都县的里长徐德润?\"施世纶翻开最上面那本鱼鳞册,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
\"正是。江都县令报的是自尽,但死状蹊跷。\"贾青压低声音,\"那徐德润口中残留纸屑,似是吞食了什么文书。县令不敢擅专,特将案卷和鱼鳞册一并呈送府衙。\"
施世纶眉头微蹙。他虽刚到扬州,却已听闻此地田赋征收颇有猫腻。鱼鳞册乃朝廷征收赋税的依据,若有差池,轻则百姓遭殃,重则国库受损。
\"备轿,本府要亲往江都县验尸。\"施世纶合上册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江都县衙的停尸房内,徐德润的尸体静静躺在木板上。施世纶俯身检查,只见死者面色青紫,嘴唇周围有细微的纸屑残留,脖颈处并无勒痕,双手指甲却有多处断裂。
\"贾师爷,你看。\"施世纶指向死者右手食指,\"指甲缝里有墨迹。\"
贾青凑近细看,果然见死者指甲中嵌着些许黑色物质,不似普通污垢,倒像是文书上的墨迹。
\"大人明鉴,这徐德润死前必定接触过文书。\"贾青恍然大悟。
施世纶点点头,转向一旁的江都县令:\"徐德润家中可曾搜查?\"
县令擦擦额头的汗:\"回大人,已搜查过,只找到些寻常家什。不过...\"他犹豫片刻,\"下官在徐家灶台后发现一个暗格,内有几页鱼鳞册的残本。\"
施世纶眼中精光一闪:\"取来我看。\"
不多时,衙役捧来几页残破的鱼鳞册。施世纶接过,在阳光下细细端详。这几页记录的是城南永丰乡的田亩情况,乍看并无异常,但施世纶却注意到某些数字处的墨色略深。
\"取一碗清水来。\"施世纶突然道。
众人不解其意,但还是迅速备好清水。施世纶将一页鱼鳞册小心浸入水中,片刻后取出,平铺在干净的白纸上。
\"大人这是...\"贾青疑惑道。
\"此法名为'透墨法'。\"施世纶解释道,\"新墨遇水会晕染,而旧墨则不易化开。若有人篡改文书,新写之处必会显出不同。\"
果然,浸水后的纸页上,原本整齐的数字中,有几处开始晕染开来,露出底下被遮盖的原有字迹。
\"永业田...\"施世纶眯起眼睛,读出被篡改前的文字,\"现在却被改成了口分田。\"
在场众人闻言皆惊。大明田制,永业田为百姓世业,可传子孙,赋税较轻;口分田则按丁分配,赋税较重。若永业田被改为口分田,百姓便要多缴赋税,而多出之税银,自然落入某些人的私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