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 燃着一盏灯烛,光线摇曳。
烛光下轻纱飘晃,纱后乃一方浴池, 此池颇大, 此刻被人加满了温水, 还洒下数篮白色的小花,飘荡于水上。
李秀色躺在池中,身上厚重的衣服泡得她整个人发沉,双手又被后绑于池边的一根铁棍之上,盯着纱帘外不紧不慢的人影。
他燃了第二根烛, 这才掀开帘子进来。
“谢小公爷。”
李秀色抬头看向他:“亏我还曾在世子面前替你说过话。”
谢寅没有作声,只是沉默地行至她面前, 忽而伸出手去。
李秀色吓得一记激灵, 立马大声道:“小公爷, 就算你长得不错, 可你要是敢动我,我我我我立马咬舌自尽!”
说话间,腕间却忽觉一松,竟是手上不仅分开了与那铁棍的束缚,绳索也被他解了绑。
“他们下手太重。”谢寅看了一眼她腕间的红印:“抱歉。”
李秀色没想到他会这般,揉着酸涩的手腕,一时有些摸不清此人的心理,警惕道:“你这是做什么……”她脑子转了又转, 还是觉得他长得其实颇为面善, 大胆猜测道:“你不会是要偷偷放了我”
却听谢寅道:“谢某并无这个打算。”
“……”
李秀色心一下又沉下来,道:“那你为何松开我,不怕我逃跑”
“可能是因为娘子打不过我罢。”
“……”
谢寅说完, 倒未再言其他,只是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方小瓶,沉默地抓上李秀色的手腕,后者颇有些抗拒,他稍稍使力便拉了过去。
他一手紧攥手腕,一手轻轻在她腕间上药,低垂着眉眼,一如上一次他为她上药一般温和。这样的人,偏偏却是个坏人。
“你为何要与旁人联合饲养炼尸,你可知那么多凶僵一旦尽数出世,整个胤都、乃至整个天下都要为之动荡”见他只是低头给自己洒药,并没有回答的意思,李秀色更是生气,看着他道:“你是胤都的谢小公爷,你家世已算显赫,你到底有何不满,为何还要去谋反”
谢胤像是根本什么也没听见,轻轻揉了下她左手腕部:“这是上好的金创药,痛感可好了一些”
李秀色道:“越权掌控朝堂、掠取女子清白、残害百姓性命、甚至与僵为伍……谢小公爷不觉得这些所作所为过于丧尽天良了吗”
“颜色褪了少许。”谢寅又淡淡道:“娘子看来是好些了。”
看他这般若无其事的模样,李秀色气竭:“谢寅!”
谢寅这才抬起头看她,小娘子的脸不知是因被这水汽氤氲晕染,还是气的,有些发红。他轻轻点了下头:“这些确然是谢某做的。”
李秀色道:“你是主谋”
“是。”
“为何”
谢寅笑了笑,没有言语,只抓过她右手,低头继续上药。
李秀色深呼吸一口气,说道:“谢小公爷可认识江照”
见他没有答话,李秀色又继续道:“你勾结英华书院与礼部官员,替换科考中举数人名单,名单中可有他江照身世坎坷,虽体弱多病却仍凭着顽强意志赴京赶考,他一身才学,本可前程似锦,可怎料竟落得了个不明不白成了阉官的下场!使他死后怨气过重也不知如何终化作了飞僵。”她紧紧盯着他:“可是你们害死的他”
谢寅给她上完药,又轻轻揉了揉,良久的寂静后,忽听他低声道:“认得。”
李秀色气极,果然是他。
“为何!饶是旁人即便被换了卷子,也好歹性命无忧,并未出其他的事。为何江照不仅如此,还、还被弄成——”
谢寅收了瓶子,忽然抬头:“他的卷子并未被换。”
李秀色一愣。
“原本礼部与翰林院便早将他刷了下去。”谢寅起身道:“他确实才学甚好,但应当是来自于贫瘠之地,甚至看得出纯然是自学。即便是天赋甚高,自身也努力,但终究视野差了些许,多少还是比不过那些请了良师、正统上过学堂、待在都城一带或是资源旺盛地域得以了解都中政务形势乃至朝堂风向之人。我后来看过他的卷子——”
“写得确实不错,字迹工整,诗词也上佳,看得出满心抱负……但论述题却过于个人情绪化了些。卷中满是对当今村县中为官者毫不作为,富饶者一手遮天的愤恨,尽为怒言,字字都看得出无尽恨意,满是水深火热者不得志的控诉与埋怨。这般过于以偏概全,如何得以上榜据礼部言,当时榜上末尾在他与另一人中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选他。”
李秀色听得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