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元今尚坐在椅上,他尝了口吴家下人方才端上来的茶水,烫得他眉头一皱,心情便有些烦躁起来,语气便也添了些不善,嗤道:“吴承巡,你可知廖家那寡母上月死了”
此言一出,吴员外只是神色微僵了一瞬,反倒是一旁的李秀色与顾隽皆是一愣,尤其是李秀色,她看向颜元今的眼神添了几分意外,这骚包不声不响,审问白子石时也半分未提,可他什么时候知道廖子司母亲的事的要么便是早在之前收服廖子司之僵时便已派人关注了廖家,所以有什么动静便第一时间知晓。没曾想这厮瞧着这般没心没肺,做事倒是细心。
吴员外神色已有些不稳,但还是强硬道:“此事又与我何干。”
广陵王世子笑了,没有说话。
“员外怎可这般凉薄!”顾隽则是已有微微怒意,打抱不平道:“廖公子单这一个母亲相依为命,将他养大送进书院,偏偏白发人送黑发人,定是心疾生郁而死。倘若不是你调了他的卷子,私自拱手将他功名让与他人,他何至于此,其母又何至于此”
见话已被说破,吴员外俨然颇有些恼羞成怒:“那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不自量力!又这般脆弱难堪,如此不能成事之人,死或他母亲死,又与我何干!”
“笑话!”李秀色怒道:“那员外便是承认此事是你做的了”
“是又如何”吴承巡道:“他勾引我女儿便已是心怀不轨!谁不知这种人心中在想什么这般心术不正之人,我怎能眼睁睁看他考什么功名,做什么官难道真要等他再引诱我小女,霸占我家田产业吗低贱便是低贱,我是调了他的卷子,那又如何不过是还他归家认清自己罢了!”
“你——”
李秀色气得险些话都说不出来,却忽听前厅偏门处传来重重“啪”的一声。
那里不知何处站了个娘子,她面色苍白,像是有些站不稳,掉落的是手里的双蝶簪子。她急匆匆来,以为是阴山观的道士来,以为与那人有关,所以特意带了簪子。
可此刻簪子都再握不稳。
吴员外瞧见那人,面色当即一沉,晓得话被听了去,便道:“此处没你的事,回去!”
那娘子没听,她一步步上前,走到他面前,轻声地道:“你看过子司的卷子吗”
“滚回去!”
“你看了他的卷子,就当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几乎浑身发抖:“我只问您,可有看过他的卷子,有认真看过他的卷子吗!”
吴员外气得面色铁青,想喊下人将人拖走,偏偏广陵王世子不知何时出剑朝那柱上生生一刺,颤动的剑身亮着寒光,无一人敢上前。
吴员外忍怒道:“你先回去,有话我之后慢慢再跟你说——”
吴荑儿却是摇了摇头,而后猛然抬手,拿手中金簪尖处对准了自己,李秀色吓了一跳,却见她抵得极紧,惨声道:“你不说,我不走。”
“你——”
吴员外此刻也是被气得脸色发黑,又惊又急,瞪大双眼,像是从未见过自己女儿发过这般的疯。饶是上次他几乎要将廖子司打残了,她也只是会抱着他的腿痛哭求饶,从未这般疾言厉色过。
他从未见过她这一面,这让他打从心底的发怒,恨道:“我凭何要看他的卷子写得再好又如何!”
“那你凭什么去调他的卷子!”吴荑儿生生笑出眼泪:“您是不敢看罢怕看了就知道自己是错的,怕知道子司当是三甲,当是登科才子,他从不是你所说的那般无用之人!他有才学有抱负,光明磊落,他比你强的多!”
“孽障!你何时敢这么跟你爹说话”吴承巡怒道:“住嘴!”
“子司他,本该拥有这世间最好的,可现在一切都没了。”吴荑儿哭得肩膀都在抖:“为什么,就因为你不想我嫁与他吗可是父亲……我是什么呢”
“在您眼里,我究竟是什么东西可以如此这般肆意践踏您从前掌管我的人生,如今连与我有关的人也要决定了去可那是旁人的人生,是别人的大好前程呀。你叫我欠了子司一生,他的人生,我要怎么还!”
话音落时,已跌坐至地上,李秀色匆忙上前搀扶。
顾隽在旁叹气:“吴娘子,此事怨不得你,莫要过于责备于自身。还是将簪子放下吧,莫要伤及自己性命。”
“你让她伤!”这吴员外此时已然怒不可遏,语气中甚至还搀了些讥讽:“你且看她敢不敢死我养出来的女儿,我还不晓得倘若她真的敢,便早随那厮去了,还能活至今日”
李秀色难以想象这爹还能说出这番话来,一派高高在上,令人十足心寒,气得要破口大骂,忽听身侧的吴荑儿轻声道:“是啊,您养出的女儿,还是您最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