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沈江霖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方。
他知道民生疾苦,但是那是在书上,在新闻,在奏折中看过,亲临实地还是头一遭。
沈江霖想象不出来,如果是他长年累月地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他是否还能有能力走出来。
生活的残酷在于,它会用一双看不见的手,磨砺去你的所有斗志,用经验教训让你明白,你抵抗不过命运给你设定好的一切。
小石头在半扇门前停了下来,为何是半扇门因为另一扇门已经完全腐朽垂落在一旁了。
“吱呀”一声,小石头推开仅剩的半扇门,有些拘谨的请他们进来。
郭宝成有些惊悚地看了一眼这仅剩的半扇门,连忙当先一步走到了门边,生怕沈江霖经过的时候砸到了他。
沈江霖一撩袍角,迈进了这个十分狭窄的小院子里,说是小院子,其实一眼看去就能将里面的东西看遍,拢共就是一间吃饭的堂屋,一间卧房,还有半间的灶房,院子两边堆满了木柴,有些地方甚至生出了到小腿肚子高的杂草。
若非这个小孩儿十分肯定这就是他的家,沈江霖都有些难以置信,这个地方是真的可以住人的。
许敏芝过来的目的可不是来做什么好人的,刚刚沈江霖对他的话显然是不以为然的,许敏芝面上是依旧笑嘻嘻的,什么都没作出来,但是心里却是对沈江霖的行为十分的不屑,觉得这个县令虽然是京城来的,但是显然不知道什么世事,连个小乞丐的话都敢信。
这些贱民,只要能弄到钱,莫说是扯谎自己老娘死了,就是扯谎自己马上死了都能说的出来。
许敏芝跟进去后,立马探头往堂屋里一看,然后便抱臂冷笑道:“小乞儿,你说你老娘死了,死了的尸体呢怎么没有停在堂屋里”
乡下人的规矩,至亲死了,要在家中停灵七日,都是摆在堂屋里的。
结果堂屋里空空荡荡的,除了一张跛了脚的四方木桌,两条长凳,啥都没有。
小石头眉头紧紧皱起,显然是对许敏芝的话十分的不满,但是他也不敢得罪了这个人,只是对着沈江霖道:“公子,我不忍我阿娘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堂屋里,所以还是放在床上。”
他说着,从脖子上抽出一把钥匙,将卧房门的打开了。
这个卧房同样很小,但是因为光线阴暗,一开始人走进去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等到适应之后,许敏芝的视线落在了房里唯一的一张木板拼成的床上,然后骇地往后退了三步,差点被门槛绊倒。
许敏芝指着小石头,面色充满惊恐地怒视他:“你把尸体就这样放在床上日日和尸体睡在一起!!”
想到自己刚刚还打过这小乞儿一巴掌,许敏芝慌地连忙掏出汗巾子死命擦拭手掌,就怕被沾染到什么脏东西。
不怪他如此惊慌失措,实在是木床上躺着的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已经死去多日了,尤其是这个女子的死状实在算不得好看,面色青灰成一片,脸上甚至已经有了溃烂的地方,若是再搁久一点,说不定就要散发出尸臭味了。
就算再不讲究的人家,至少也是将尸体搁在草席上,盖一层白布才是啊!
视觉冲击太过强烈许敏芝吓得手脚发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江霖其实同样也有些被骇到了,但是他尚且知道现代医学知识,并不认为一具尸体有什么杀伤力,只是对于这个小孩与尸体同眠,同样是有些匪夷所思。
小石头见他们都一脸震惊甚至是嫌弃自己母亲的模样,气的双眼通红地解释道:“阿娘她得了病,没钱治病才死的,我也想好好将她安葬,但是我没有钱。我舍不得阿娘没有棺木下葬,他们说没有棺木下葬就会变成孤魂野鬼,下辈子也不可能投个好胎,阿娘她很可怜,我不想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没地方去,而且这里本来就是阿娘住的地方,有阿娘陪着我,我才不怕的!”
小石头可怜又倔强,他的一片赤子之心,听在沈江霖耳朵中,又是另一种心绪。
对旁人来说,这是一具可怕的尸体,可是对小石头来说,这是他最爱的母亲,是他再也唤不醒的亲人。
面对挚爱至亲,哪里又能有什么害怕呢
沈江霖的心,狠狠地抽动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