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一个清冷的女声透过门板传了进来，不大不小。

颜直听着这声音，微微瞪大了眼睛，忙打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卷发，正红色的大衣气场十足，踩着黑色高跟鞋的双腿修长又纤细，五官精致，唇红齿白，要是不仔细看眼角的几道细纹，根本没人信她已经四十多岁了。

还有个23岁的大儿子。

女王大人来了。

“……妈。”

林昭温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抬起步子就往里走，根本没停留视线，“怎么？不认识了？”

颜直反应过来了，“没……当然没！”

他笑了笑，帮林昭温拿了拖鞋，“这不是看您太美了没敢认，我还合计这是哪家的大美女呢？我得看看外面有没有狗仔，别明天又要上热搜了。”

女王大人换下了高跟鞋，一下子在自己儿子身边变得有点儿小鸟依人，可气场依然不减，她瞥了自己儿子一眼，“出绯闻了，也不许让人知道我是你妈。”

颜直无奈地笑了笑，“那怎么？要说是我的小女朋友么？”

女王大人面不改色，轻飘飘扔了一句，“就说我是你金主。”

林昭温说完，直接就往屋里走，没再管颜直。

她走进来的时候，颜直明显感觉整个桌上的气氛都忽然一凝滞。

林昭温先是跟颜直的爷爷奶奶问了个好拜了个年，然后顺着辈分把带来的礼物一一送给家里人。

气氛终于回温，又变得其乐融融。

“昭温快入座，正好刚开饭，咱们一家子好好吃顿年夜饭！”颜直的奶奶笑着招呼林昭温，看样子是真的很开心。

“好。”

林昭温径直走到了颜怀清身边，颜怀清抬手十分绅士地帮林昭温拉开了椅子，帮她盛了碗汤。

颜怀清把汤碗放过来，犹豫了一下，开始开口问了一句，“刚下飞机？”

林昭温也没客气，接过汤碗直接就喝了一口，嗯了一声，“之前美国那个案子突然出了点儿状况，耽误了几天。”

“嗯。”颜怀清应了一声，“知道了。”

林昭温头都没抬，继续喝汤，“没跟你解释。”

颜怀清：“……”

两个人的声音很小，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地步。

但颜直光是看他俩的动作，就基本知道他爸又挨他妈怼了。

他笑了笑，这样的戏码，再常见不过了，即使他基本也没见过几次。

颜直低头吃了一口饺子，他看颜先生和林女士的时候，根本不像是在看爸妈，倒是像个场外落座观众，在看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戏。

没什么感觉，习惯了。

吃完了年夜饭，一大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看了会儿春晚。

颜怀清和林昭温话少，但也时不时会回答几句。

颜直坐在一边带着侄子侄女玩儿，有点儿漫不经心。

他明明姓颜，户口从出生就落在这个家里，他爸他妈，爷爷奶奶，都坐在这里。

可他分明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些热闹都不属于他，他像是被套进了一个真空的袋子里，与这些其乐融融格格不入。

哪怕是坐在那里没什么亲近感的颜怀清和林昭温都在这热闹中占据了一席之地，甭管是多还是少，冷淡还是热情，最起码他们都有。

可颜直觉得自己仿佛一直飘在空中，找不到归属，落不下来。

但他并不沮丧，也不难过，其实什么情绪都没有。

满腔漠然。

颜直不知道这种没有波动的情绪对不对，可他真的没什么感觉，也并不是很在意。

快到十点的时候，林昭温突然站了起来，又走到颜直的爷爷奶奶面前，鞠躬拜了个年，然后说道，“爸，妈，我回家里去看看。刚下飞机，也有一阵子没回家了。”

说的是要回自己爸妈家去看看，颜直姥姥姥爷家也在大院儿里，离着颜家不远，走个五六分钟就到了。

“好。”颜老爷子面色威严地点了点头，“你爸前两天还念叨你，赶紧回去看看。怀清也陪着回去。”

颜怀清微微愣了一下，刚想说话，就听林昭温说道，“不用了，他留在这儿陪您二老守岁。”

然后她转头视线掠过颜直，“颜直，跟我回去。”

颜直看了她一眼，站了起来，“好。”

出门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雪。

女王大人的高跟鞋在静谧的路上，每一步都响亮地踩在人心上。

颜直把自己的围巾摘了下来，替美丽冻人的亲妈仔细地围上了。

林昭温没拒绝，抬手摸了摸厚厚的围巾，有些放慢了脚步走着，“最近还好？”

“不错。”

林昭温点了点头，“ok！”

然后就真的没再继续问任何事。

颜直忍不住微微笑了，您可真是个cool妈。

他低头瞥了一眼林女士的高跟鞋，然后弯起了自己的胳膊，抬手牵着林女士的手挽进了自己的臂弯。

地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林昭温垂眸没说话，挽着自己儿子的手，慢慢沿着有些暗的小路往自己家走。

林昭温突然就有了一种很切实的感觉，儿子长大了。

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在她未在意的地方。

她的儿子，一个人，独自长大了。

颜直晚上直接睡在了林家这边，零点过后，都各回各的房间休息。

颜直洗完澡，没直接躺上床睡觉，平时熬夜成了习惯，这个点儿也不是很困。他半躺在飘窗上，盯着外面发呆，时不时还会有礼花在夜空里绽放，但距离很远，颜直听不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缺了声音的礼花，在寂静的夜空里，隐约显得有些落寞。

颜直身边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他之前一直没看手机，祝福消息太多，他刚才实在懒得一个个点开。

不过这个时候，正好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翻着翻着，他的手指猛然顿住，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好一会儿。

颜直，春节快乐。

是许策修。

颜直记得，在跨年的那天清晨，许策修就在他身边，对他说，新的一年，快乐，颜直。

突然这个时候颜直也很想听听许策修的声音。

下一秒，他想都没想，就打了电话出去。

根本也没想这个时候许策修会不会已经休息，他甚至在内心深处带上了十足莫名的迫切。

如果许策修不接，或许颜直还会一直打下去。

很庆幸，在响了第三声的时候，那边就被接了起来。

“喂，颜直。”

瞬间，颜直所有漂浮在空中的不实感全都重重地落了下来。

大地回春，心房回血。

所有的所有，像是瞬间寻到源头，又像是全部有了归宿。

在许策修看不见的这边，颜直不自觉翘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曾见过的笑。

他偏头望着窗外那些大大小小的漂亮烟花，轻声唤道，“……许策修……”

“嗯？”许策修在那头很有耐心。

颜直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含着笑意道，“我在看火树银花。”

没头没脑的一句，许策修也不意外，他也走到了窗边倾身往外看了看。

“嗯，我这边也有，很漂亮。”

“哎，你说我俩看的是一个么？”

“不知道，可能？”

“又有一个，这个好大，是粉色的。”

“那可能不是，我这边现在这个是蓝色的。”

“刚刚那个呢？很密集的金色烟火礼花。”

“我刚刚看到的那个也是。”

“那这个说不准就是同一个了哎！”

“应该是。”

颜直突然放轻了声音，盯着夜空有点儿出神，“那这算不算我们俩一起看了烟花？”

“不算。”许策修很果断地说道。

颜直有点儿惊讶，“嗯？”

许策修低声道，“没在一起看，不算，先欠着。”

颜直笑了，“那什么时候还啊？”

许策修沉吟一秒，“现在也可以。”